“哦,原来上回入宫劫人的同伙,正是沈公子。”
事已至此,也没遮掩必要,沈怀一丝毫不觉愧疚道“我知道,虽然事出有因,恩公确实有不对的地方,总之,长老,情状已定,我知道您想结交我舅公,如果您能放过恩公,我可以替您在其中转圜。”
净水长老怜爱的笑了声,摆了摆手,门生得令,立刻上前开始捆束沈怀一。
沈怀一万万没想到,他竟然连自己都捆,慌乱道“您怎么!长老,恕我直言,您这是与我舅公,有意交恶!”
“区区相国而已,老朽与他何必交恶。”
沈怀一震惊于他语气中的轻慢,深吸一口冷气“长老,您怎么能,能说……”
“万民信仰在圣莲道,而不在朝政。”净水长老看着这个稚嫩的少年,一派和蔼道“我如何不能?”
沈怀一怔愣当场,他想,他这辈子没听过如此反叛而狂妄的言论。
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,乃至整个大别王朝,在他眼里不过区区。
他脆弱心灵陷入迷茫,生出无限恐惧。
他移开目光望向圣主,圣主无动于衷。
楼枫秀被捆上带走,随后,沈怀一与刑遇案,也打包扛起,送出莲火宫。
伏步乾已然万念俱灰, 他脱离束缚,轰然跪地。
高大宽厚的身躯缩成一团,俯首与地, 神色灰败, 暴涨的眼球似乎即将滚出眼眶。
他以重剑支地, 腾挪着双膝,一寸寸,挪到歌沉莲面前, 伸出双腕,连同那只残缺的断掌,似乎想要抚摸他。
圣主并不避开, 任由他带着渴望神采,颤抖着触碰他的身躯。
伏步乾拿起重剑, 用他圣服作帕,一寸寸擦拭剑刃血迹,力图恢复了它最初的干净光滑。
“圣主,我是如此敬仰您,甚不曾敢, 用我双手,亲手触碰您。可是, 您怎么能, 任由这等杂碎,秽亵贞洁的自己。”
罪恶滔天的人, 没有悔恨的眼泪, 所以他双眼噙满怨毒的血水,绝望道“你毁了我。”
而后,毫不犹豫, 割断咽喉。
年迈的老人,和年轻的少年相对而立,站在血泊之中,神色几乎有些相近。
然则,思绪却大不相同。
歌沉莲有些诧异,他想,原来信仰也能如此脆弱,轻易就能粉碎。
伏步乾留在他身边那么多年,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,仰望的仍是只是那个虚假的幻象。
为此,不惜扼杀他存在的本身。
这又是对么不值一提的信仰啊,轻而易举便将它彻底粉碎。
当然,净水长老想的却并不相同。
是的,圣莲道背负天下信仰,本该如此震慑人心,性命苟同。
“圣主,你有什么要对为师说的话?”
“学生没有。”
“为师哪里有错,竟叫你如此自辱盛名?”
“学生信任老师,信任您,会一再证明我的荣誉。”
圣主一如既往,面容时刻保持着温润姿态,净水盯着他,却找不回他曾经的顺从。
昂首的姿势很辛苦,他早已习惯被人仰视尊崇,真的很不喜欢仰视他人。
莲火宫并非真的不想结交相国,何苦竖立这样一支党派为敌,只是最近,新上任的御史大夫与相国联合,兴许还有明宗默许,明里暗里打压圣莲道。
兴许相国年岁到了,耐心有限,盘查出许多与圣莲道存在隐秘关系的吏官,用尽各种莫须有的理由,革职查办。
净水既欲复开善祭堂,本不为拿来给人缝掌消痛的。
圣莲道控制民众精神的能力一绝,诸位长老但凡想要达到某种目的,不必多加赘述就能让人肝脑涂地,心甘情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。
善祭堂历代豢养巫医,闭于善祭堂中,终年不见光日,是道中不为人知的隐秘,这虽是个不错的手段,但作用有限,心智过于坚定者难以撼动。
因而平时,动用巫医的机会并不多,偶尔有必须要拉拢的对手,或必须清理的阻碍,只需为之种下小小引子,就能为己所用。
本欲引这位君王入善祭,植入他对圣莲道之敬畏心,可惜错过时机,君王如今对此地深为唾弃。
净水剑走偏锋,打算请出不见光日的巫医,欲以献送为名觐见陛下,岂料却遭相国阻碍。尽管相国不知圣莲道其中的歪门邪道,但他就是不愿对方得逞,坚决阻截莲火宫送出任何一位道生入宫。
不过,比起这些,万人敬仰的圣主,与仰无暇门苦寻不得的那位定崖东家不清不楚,似乎更值得他愁苦。
歌沉莲重回莲火宫之际,正逢忧虑难安,方能诱使混淆记忆重组,他抗争数月,昏沉半载方醒。
如果再次强行打散记忆,极大概率会因思维的撕裂发疯。
就像当年他的母亲。
望着那摊横流不止,汇聚而成的血泊,净水反倒前所未有的冷静。
圣主的